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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玲开口。
她的嗓子有些哑,和初见隔着门板的从容不太一样,像是去嚎过丧似的用力过猛之后剩下的低沉。
我没说话,两只手用力,加上奋力拽车把,把自己的电动车从甘玲手里拽出来。
甘玲再次拽住了后座,自己就坐了上来,两腿撑住电动车不倒,我松了手,和甘玲对峙。
“七年过去了,你要是想讨个公道,为什么不早来?我以前从没见过你,你真的是郑宁宁母亲吗?”
我想打击一下对方,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像套着一张防弹的脸,刀枪不入地冷眼看我。
身为一个母亲,要在这里问杀死女儿的凶手,总得有点悲恸,有点自责,有点多年来深沉的痛悔吧?可这些情绪到底是没有出现在甘玲脸上,甘玲淡漠阴沉,眼底带霜,抱着胳膊看我,戒备很深。
对方不说话,我说我也没说什么可说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服判决就上诉,别来为难我这个幼儿园老师。
我掷地有声地扔下了情理和法理两粒法宝,扔出去就无限变大像两座宝塔一样把她压住,然而对方冷硬异常,油盐不进,好像自己是石头变的,不吃人间烟火,不顺从法律,不近人间的规矩。
“我上个星期,才知道宁宁死了。”
甘玲抱着胳膊说话,声音很平静。
我想起上星期我如常上班,园里组织了小小发明家的学习活动,走廊里放着爱迪生等人的故事卡。
然后,我才意识到甘玲说了什么话。
“什……什么?怎么可能?人都葬了七年了,你——”
我结结巴巴,甘玲的情况超出我预想,以至于我脑海中重新升起一个念头:这真是郑宁宁的亲生妈妈么?哪个亲妈连自己孩子死了七年都不知道!
甘玲被我这么结巴一问,也没有过多解释,沉着地坐在我的后座。
我忽然感觉这街道变得漂浮不定,像是海浪从地底涌上来,淹没了路灯,把我和我的电动车托在水面,水浪一阵阵漫过胸口,呼吸暂时困难。
七年,七年会有许多事发生,有一位国王做了一个梦,最后梦境显示出预言,国内会有七个丰年和七个荒年,像母牛和穗子一样有饱满也有干瘪(注1),在我的七年里,郑宁宁消失不见,孩子们抽条生长,我被叫了七年的小姜老师,反复地看见郑宁宁的灵魂忧愁地望着宏志小学又看着我——七年!
而郑宁宁的亲生母亲这么跳过了七年,然后坐在我的后座上。
七年的记忆丝丝缕缕地平均摊在我身上,像棉花一样逐渐饱满蓬松,七年压缩成一根针直接穿进甘玲的后脑勺,所以这个女人疯疯癫癫听不进人话地尾随我。
疯女人终于从我的后座上站了起来,却只是咬准了一个问题:“你告诉我,谁杀了郑宁宁?你随便说点什么,名字,长相,住哪儿,当时穿什么衣服……你总有点儿能说的吧?”
这个人是咬准了要找到那个凶手。
我奋力拽着电动车把,用腰扛着沉重的车身,很担心在我双手无力的时候它从我身上掉下去。
甘玲还在重复她的问题,在我不回答的时候,她猛地扯住了我的衣领,从后一拽,我的脖子就被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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