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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额上残留着一些零碎物品,都是些困居客房的人在幸运的风帆把他们载到新码头时抛弃不要的东西——一两个廉价花瓶,女演员的画片,药瓶儿,残缺不全的扑克纸牌。
渐渐地,密码的笔形变得清晰可辨,前前后后居住过这间客房的人留下的细小痕迹所具有的意义也变得完整有形。
梳妆台前那片地毯已经磨得只剩麻纱,意味着成群的漂亮女人曾在上面迈步。
墙上的小指纹表明小囚犯曾在此努力摸索通向阳光和空气之路。
一团溅开的污迹,形如炸弹爆炸后的影子,是杯子或瓶子连同所盛之物一起被砸在墙上的见证。
穿衣镜镜面上用玻璃钻刀歪歪扭扭地刻着名字“玛丽”
。
看来,客房留宿人——也许是受到客房那俗艳的冷漠之驱使吧——
曾先先后后在狂怒中辗转反侧,并把一腔愤懑倾泄在这个房间上。
家具有凿痕和磨损;长沙发因凸起的弹簧而变形,看上去像一头在痛苦中扭曲的痉挛中被宰杀的恐怖怪物。
另外某次威力更大的动荡砍去了大理石壁炉额的一大块。
地板的每一块拼木各自构成一个斜面,并且好像由于互不干连、各自独有的哀怨而发出尖叫。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些把所有这一切恶意和伤害施加于这个房间的人居然就是曾一度把它称之为他们的家的人;然而,也许正是这屡遭欺骗、仍然盲目保持的恋家本性以及对虚假的护家神的愤恨点燃了他们胸中的冲天怒火。
一间茅草房——只要属于我们自己——我们都会打扫、装点和珍惜。
椅子上的年轻人任这些思绪缭绕心间,与此同时,楼中飘来有血有肉、活灵活现的声音和气味。
他听见一个房间传来吃吃的窃笑和□□放纵的大笑;别的房间传来独自咒骂声,骰子的格格声,催眠曲和呜呜抽泣;楼上有人在兴致勃勃地弹班卓琴。
不知什么地方的门砰砰嘭嘭地关上;架空电车不时隆隆驶过;后面篱墙上有只猫在哀叫。
他呼吸到这座房子的气息。
这不是什么气味儿,而是一种潮味儿,如同从地窖里的油布和朽木混在一起蒸发出的霉臭。
他就这样歇在那儿,突然,房间里充满木犀草浓烈的芬芳。
它乘风而至,鲜明无误,香馥沁人,栩栩如生,活脱脱几乎如来访的佳宾。
年轻人忍不住大叫:“什么?亲爱的?”
好像有人在喊他似地。
他然后一跃而起,四下张望。
浓香扑鼻而来,把他包裹其中。
他伸出手臂拥抱香气。
刹那间,他的全部感觉都给搅混在一起。
人怎么可能被香味断然唤起呢?唤起他的肯定是声音。
难道这就是曾抚摸、安慰过他的声音?
“她在这个房间住过,”
他大声说,扭身寻找起来,硬想搜出什么征迹,因为他确信能辨认出属于她的或是她触摸过的任何微小的东西。
这沁人肺腑的木犀花香,她所喜爱、唯她独有的芬芳,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房间只马马虎虎收拾过。
薄薄的梳妆台桌布上有稀稀拉拉五六个发夹——都是些女性朋友用的那类东西,悄声无息,具有女性特征,但不标明任何心境或时间。
他没去仔细琢磨,因为这些东西显然缺乏个性。
他把梳妆台抽屉搜了个底朝天,发现一条丢弃的破旧小手绢。
他把它蒙在脸上,天芥菜花的怪味刺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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