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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冷月当空,城郊乱坟岗上,一座座的坟包耸立在冷光之下,其间杂草丛生,间或夹着些纸钱,被风一吹呼啦啦响着,飞到坟间那几株枯树的枝丫上,不知哪里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更深夜静的时候,听来只如鬼哭一般。
这样的地界,就白日里也没几人肯来,偏偏这个时候传来嚓嚓的脚步声响。
只见两个莽汉步履匆匆的走上岗来。
其中一人身着青布短衣,推着一辆独轮车,车子上头放着个卷裹起来的草席,草席下头露出一双穿着绣鞋的小巧金莲,显是里头卷着一具女尸。
另一个穿着蓝布短衣,手里提着一柄铁锨,大睁着眼睛,将头摇的拨浪鼓也似,四下张看着,瞧见一处空地就走上前去,向那推车的说道:“就在这儿罢,深更半夜怪渗人的,赶紧办了回去交差。”
那推车的也巴不得早些回去,忙不迭点头答应,自车上另取下一柄铁锨,走了过去,与那人一道俯身掘起土来。
两人干着手里的活计,不发一语,四下一片死寂,唯有风过树梢之声。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这两人便掘下了一个一人大小的土坑,青衣汉子擦了把额头,说道:“就这样罢,够埋个人也就是了。”
那蓝衣汉子往坑里瞅了一眼,犹疑了片刻,面露不忍说道:“再挖深些吧,就这样埋下去,怕要被野狗子刨出来。
大奶奶在世的时候也没亏待过咱们,既然她如今没了,咱们替她料理后事,总也不好太过草草。”
青衣汉子不肯,只说道:“府里三更半夜叫咱们来埋人,已是草草了事的意思,你再做这些也是徒劳。
还是早些回去交差,何必白费力气。”
蓝衣汉子不依他的,自操起铁锨往下又挖了起来。
那青衣汉子便将铁锨一树,立在一边看着。
蓝衣汉子挖了几铲,忽然说道:“大奶奶也忒可怜了,自打老爷太太没了,姑爷又纳了二姨奶奶,就再没大奶奶一天好日子过了。
二姨奶奶牙尖嘴快,凡事都抢在头里,姑爷又纵着,大奶奶那样的温克性儿,平日说话声儿略高些都要脸红的人,哪里能同二姨奶奶争!
没几日,家中从上到下再没人听大奶奶的话了,也难怪大奶奶忍不下去,托了人去打官司。
那季先生去了却再没什么消息。
又不知甚人将这事告与了姑爷,姑爷一怒一条锁子把大奶奶锁了起来。
可怜大奶奶那么个好人儿,就这么被活生生折磨死了。”
说着,竟抹了几点泪。
那青衣汉子也叹道:“你说的不错,咱在大奶奶手里听使唤时,那可比如今自在多了。
家里从上到下,谁不说大奶奶好性子,谁同她红过脸来!
可不似二姨奶奶,行动就把打字挂嘴边。”
他说至此处,话锋一转,又道:“话虽如此,你也谨慎些,二姨奶奶那人你是知道的,最是尖刻铿吝不过的。
你这些话都藏在肚子里,仔细她听到了,包你腿上筋也折掉几根!”
两人说着话,不妨身后那独轮车上放着的草席忽然动了下,这二人都被惊了一跳,唬得面无人色。
那青衣汉子双膝一软,趴在地上,连连祝祷道:“大奶奶,小的也知你死的冤屈。
只是冤有头债有主,小的上有老母,下有妻儿,还望您高抬贵手放过小的。
小的每逢祭日,一定给您烧纸祭奠浆饭。”
说毕,便咚咚的磕起头来。
但过了片刻,那车上却再无动静。
那青衣汉子打了个颤,自地上爬起,向蓝衣汉子道:“这地儿透着邪气儿,咱们快些埋了走罢。”
蓝衣汉子也惊恐不已,就点了头。
二人一道,抬头抱脚的将那草席卷自车上抬起,搁在土坑里,只草草的填了几铲子土,连坟包也没起,便火烧屁股也似的推了车跑了。
这二人离去之后,那岗上隐隐现出一道苍白的影子,飘飘忽忽,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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