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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明天一黑早要复命的,怎么还这么慢腾斯礼的呢?”
人瑞道:“不用忙,且等我先讲个道理你听,慢慢的再说那个案子。
我且问你。
河里的冰明天能开不能开?”
答道:“不能开。”
问:“冰不能开,冰上你敢走吗?明日能动身吗?”
答:“不能动身。”
问:“既不能动身,明天早起有甚么要事没有?”
答:“没有。”
黄人瑞道:“却又来!
既然如此,你慌着回屋子去干甚么?当此沉闷寂寥的时候,有个朋友谈谈,也就算苦中之乐了。
况且他们姐儿两个,虽比不上牡丹、芍药,难道还及不上牵牛花、淡竹叶花吗?剪烛斟茶,也就很有趣的。
我对你说:在省城里,你忙我也忙,息想畅谈,总没有个空儿。
难得今天相遇,正好畅谈一回。
我常说:人生在世,最苦的是没地方说话。
你看,一天说到晚的话,怎么说没地方说话呢?大凡人肚子里,发话有两个所在:一个是从丹田底下出来的,那是自己的话;一个是从喉咙底下出来的,那是应酬的话。
省城里那么些人,不是比我强的,就是不如我的。
比我强的,他瞧不起我,所以不能同他说话;那不如我的,又要妒忌我,又不能同他说话。
难道没有同我差不多的人吗?境遇虽然差不多,心地却就大不同了,他自以为比我强,就瞧不起我;自以为不如我,就妒我:所以直没有说话的地方。
像你老哥总算是圈子外的人,今日难得相逢,我又素昔佩服你的,我想你应该怜惜我,同我谈谈;你偏急着要走,怎么教人不难受呢?”
老残道:“好,好,好!
我就陪你谈谈。
我对你说罢:我回屋子也是坐着,何必矫强呢?因为你已叫了两个姑娘,正好同他们说说情义话,或者打两个皮科儿,嘻笑嘻笑。
我在这里不便:其实我也不是道学先生想吃冷猪肉的人,作甚么伪呢!”
人瑞道:“我也正为他们的事情,要同你商议呢。”
站起来,把翠环的袖子抹上去,露出臂膊来,指给老残看,说:“你瞧,这些伤痕教人可惨不可惨呢!”
老残看时,有一条一条青的,有一点一点紫的。
人瑞又道:“这是膀子上如此,我想身上更可怜了。
翠环,你就把身上解开来看看。”
翠环这时两眼已搁满了汪汪的泪,只是忍住不叫他落下来,被他手这么一拉,却滴滴的连滴了许多泪。
翠环道:“看什么,怪臊的!”
人瑞道:“你瞧!
这孩子傻不傻?看看怕甚么呢?难道做了这项营生,你还害臊吗?”
翠环道:“怎不害臊!”
翠花这时眼眶子里也搁着泪,说道:“您别叫他脱了。”
回头朝窗外一看,低低向人瑞耳中不知说了两句什么话,人瑞点点头,就不作声了。
老残此刻鼓在炕上,心里想着:“这都是人家好儿女,父母养他的时候,不知费了几多的精神,历了无穷的辛苦。
淘气碰破了块皮,还要抚摩的;不但抚摩,心里还要许多不受用。
倘被别家孩子打了两下,恨得甚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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