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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细雨从下午一直下到了晚上。
等到黑夜彻底降临的时候,惊雷轰隆一声在天边炸响,积蓄了整整一下午的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直如滔滔天水决堤而落,伴随着骤然刮起的江风,让齐明山脚下整个小镇家家户户都紧闭上门扉,就是做生意的商家,也都将门板牢牢地拴起来了。
这样安静的、被大雨反复冲刷的狭长街道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就有一道影子自黑暗中走出来。
那应该是个人影。
但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夜里,在所有灯火都被狂风覆灭、连天上的月色也被乌云遮蔽的夜里,那自黑暗中走出的、慢吞吞行走的影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大团黑暗中分割出来的一小部分,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阴影鬼怪。
他没有打伞,衣服被暴雨全浇湿了紧紧地黏在身上,合该有的脚步声也被哗啦啦的雨声完全遮盖。
他独自走在一点都不熟悉的街道上,自天上落下来的水波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他的身体。
身体的冰冷和双手的灼热恰恰好成为最鲜明的对比。
身体在雨水的浸没下越来越冷,一直冷到灵魂里头,而沾满鲜血的双手——刚才沾满鲜血的双手——则越来越热,越来越有一种烧灼骨头与鲜血的热度。
他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走了多久,明明脑袋中什么都不知道,但脚步像是自己能行动似的带着他匆匆穿过各种街道暗巷、走过许多转角,再停在一扇熟悉的大门之前。
这户人家和这条街的其他人家都不太相同。
它的大门并没有紧闭,挂在门前的灯笼也没有全部熄灭,甚至还正有一个小厮缩在角落里头看着大门,似乎在等什么人,也终于为这死寂的小镇带来了一丝生气。
徐丹瑜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先被这里唯一的人所吸引。
他还是不懂自己的脑海里在转着什么古里古怪的念头,但他踏上台阶的脚步,说话的声音,乃至自己看不见的面容,应该都和平常一模一样。
他应该没有露出半点不对劲。
他皱眉问:“你怎么在这里?”
那小厮本来正一径的呆在角落哆嗦,此刻骤然听见自己少爷的声音,连忙抬起头来,激动之下直朝外头连跑了好几步,差点叫自己的半个身子都露出在屋檐外:“少爷,少爷!
你去哪里了?你怎么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徐丹瑜觉得自己僵滞的脑袋好像终于恢复了它本来该有的作用。
第一句‘去了哪里’没有问题,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要去哪里,现在对方问了正是理所当然之事。
但第二个‘怎么回来’就奇怪了。
他这样晚回来,一般来说,不应该是问‘怎么才回来’吗?中间少了一个‘才’字,这整句话就仿佛颠倒了个意思。
还有最后一句。
最后一句话只说了半截。
‘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什么了?是不是在这半天里发生了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了?
再说,他的贴身小厮就算要找他,要等他,怎么会被人赶出到门外来等?
这样看来,是不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败露……
徐丹瑜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自己的脑袋上冲!
——不不,不会的,怎么可能——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他们那么精密地——先骗我去赌,接着又让我直接杀了一个人——他们有这样的力量,怎么会让事情随意败露?
我还有用,我对他们还有很大的用处!
……
他们不可能花这么大工夫就是为了和我讲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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