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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纶去意已决,乐言懂又不懂。
他整日跟在楚纶身后,变作笔也要叨念许多。
楚纶耳朵磨茧,连睡梦里都是乐言在侧立着笔头苦口婆心。
同乡常见楚公子行走几步,又回头捉笔,要与那笔说上许多话。
他们越渐惊悚,只觉得分外佩服,佩服楚纶疯至如此境地,都不忘赴京赶考。
不论乐言如何阻拦,楚纶终要登船。
他临行前夜,乐言对他说:“既然如此。
你把我也带在身边吧。”
楚纶说:“若我中途有个三长两短,你便要在江上飘荡许多日。”
乐言闻言又欲哭,他道:“你怎这样说,好像料定自己会见阎王似的。”
楚纶将书本推齐,点了油灯,对乐言笑道:“我身负旧疾,近日已难以伏案,多少也有些明白。
你那夜救我一次,已经还了恩,何必再随我奔波。”
乐言接着滴滴答答的水珠,说:“明知如此还要上路,我想不通。”
楚纶稍作叹气,说:“即便不去,也是死啊……你为我哭了一场又一场,我生本无亲故,已经算是足够了。”
乐言拭泪道:“我也不想哭,可是我、我生来便是这样,贤者也总是骂我!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让我想起五百年前的另一个人,我一想起他,便总要哭。”
楚纶说:“何人?”
乐言呜咽:“泉、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①”
楚纶为他递帕,哭笑不得:“我问你是何人,你怎念起了诗?”
“因为那个人便由此诗而来。”
乐言用帕擤鼻涕,说,“我骂了他许多年,可那也是无法,贤者不喜欢他。
但我自有愧疚,唉,你是不晓得,他曾经斩妖除魔,咽泉是九天最厉害的剑!
我见你如此,便想起他临终前。”
“想必他也自有理由。”
楚纶将帕叠起,对乐言说,“……虽然病气误我,但我终要去赴一场。
你本与我萍水相逢,承蒙照顾……竟不知如何感谢为好。”
乐言道:“我是妖怪,厉害得很,哪里需要人来感谢!”
楚纶失笑:“从前竟不知,妖怪也这般爱哭。”
乐言埋头哽咽:“我本身为笔,日日都要出墨,便只能日日哭,哭着哭着便停不下来。”
乐言已哭湿了被角,楚纶帕也挡不住。
他见乐言哭着哭着又打起嗝来,翻了个身继续哭,嗝声像邻家徘徊的小公鸡,便又觉得好笑。
乐言越哭越小,“砰”
的变回笔,墨汁馥郁。
楚纶将帕垫在笔下,后脊微弯,在灯火间已见消瘦。
“妖怪有妖怪的好。”
楚纶低声说,“遇我这等久病之人,也不必怕染及自身。
只是时日太短……便觉得难以知足。”
笔滴答着墨,不再出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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