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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茂文又试探了几句,倒是没有追问姚梵如何在海边下船却不进城、反而往城外溜达的细节,只是问了姚梵家族有几代人,人丁多少,在欧洲做什么营生。
这样问也正常,毕竟封建社会里判断实力的标准不光是看个人,而是看家族兴旺与否。
姚梵为了取信于孙茂文,把谎撒开了往大里扯,按照自己的印象细细描述了一番欧洲的景象,把刚结束的普法战争如何打的天翻地覆,普鲁士宰相俾斯麦如何暗中操作西班牙选择普王威廉一世的堂弟为国王意图破坏普法的盟友关系,拿破仑三世如何勃然大怒决定兴兵讨伐,接下来普鲁士如何用克虏伯新造的可以轰击35oo米的线膛钢炮打得拿破仑三世溃不成军,十万法军在色当崩溃投降后法国国内如何爆革命,法兰西第二帝国如何就此完蛋,第三帝国如何成立,说书一般扯了一遍。
姚梵把历史渲染一番之后,顺带着将欧洲风土人情也都说了一通,还把姚家吹嘘成给各国提供商品的跨国商团,听来犹如野史小传般引人入胜。
这些个历史旧故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大约是不值一提的教科书式的知识,可这番话却立刻将孙茂文镇住了!
“西洋通!”
孙茂文立刻对姚梵下了定义。
孙茂文对于欧洲那是一窍不通,可以说这年头的大清国,举国上下就没有几个真正通洋务的人。
就连大清上下用来了解西方的那本魏源1842年写的海国图志,也是局限于当时的认知能力而错漏百出。
孙茂文见姚梵说起海外如数家珍,语气抑扬顿挫娓娓道来,将那普鲁士威廉一世和法兰西拿破仑三世这一大帮西番皇帝和国王说的有模有样,期间穿插各种拿破仑三世和其情妇的珍闻轶事,还有那威廉一世如何兴建工业励精图治的故事也被渲染的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消除了陌生感带来的恐惧之后,孙茂文浑身松弛下来了,他心里叹道:“幸好刚才没有冒失的上刑,否则听他这般口气和见识,像是他的家族在欧洲和洋鬼子的皇帝都称兄道弟,遮么一来,指不定到时要惹出什么天大的乱子。”
孙茂文虽然现在心里还有些奇怪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二鬼子会来胶州湾青岛口这么一个小港,可对于这年头的一个从七品小官来说,能够听闻这些个新鲜的世界时事,偏偏又是些西洋军国重事、王室内幕,实在值得他将姚梵当成身份平等的贵客。
孙茂文坐在椅子上寻思,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此人白白净净,穿的又仪表堂堂体面过人,若说他是匪类那是既缺乏合理性也说不通的。
那些马匪和捻贼余孽孙茂文绝不是没见过,都是些粗鄙不堪的农人,哪里有姚梵这般干净利落的西洋行头和白净细嫩的好皮囊。
在姚梵处在昏迷中时兵勇们也翻过他的口袋,孙茂文查验下来知道他口袋里没有武器和信件,甚至连银钱都没有!
反倒是塞了一堆看不懂的西洋玩意。
孙茂文见这些东西古怪,唯恐沾上洋人的巫术邪法,便吩咐兵勇莫要动这些物件,只继续放在姚梵的口袋里。
况且姚梵醒来前孙茂文上前仔细看了他的头皮,只见额上头下面的皮肤一片雪白,居然比额头还白,根本不可能是刚刚蓄的。
要知道这大清国人都是金钱鼠尾的辫子,时间一长头皮晒得和额头一般黑,绝不可能长成这样白净。
孙茂文虽然畏惧并厌恶洋人,可对于出过洋的人却有些羡慕和佩服,何况姚梵这样祖居海外的极品二鬼子,这可不是大清国眼下那些对洋人开放的口岸里入了洋教的假洋鬼子可以比的。
孙茂文诚恳的道:“姚兄孤身一人来山东寻祖实属不智,虽说山东前些年已平了捻匪,可是乡间还不太平,常有马匪山贼出没。
这些贼子来去如风,抢掠商客,杀人如麻,但凡出门在外总要带些家人,再雇些个会拳脚的护院伴当,多人同行方才妥当。”
姚梵见孙茂文居然还关心起自己来了,连忙顺着杆儿往上爬:“孙大哥说得是,小弟我确实是考虑不周。”
孙茂文见姚梵态度谦虚,浑没有那些个教会里二鬼子的做作,心里便愈高兴,起了结交之意。
这年头要是能够认识一个出过洋经过大世面的人,不管在官场上还是民间都是极好的谈资。
仅仅姚梵之前地那番吹嘘,孙茂文相信若是自己拿出去当谈资,原样显摆一番,头上说不定就能能挂上“通洋务”
的光环。
一想到山东巡抚大人眼下正在济南办机器局,孙茂文的政治敏感性顿时起来了。
孙茂文热情地道:“既然这样,姚兄索性就在青岛口住下,待旗昌公司的轮船折返,为兄送你上船回上海。
如若你打算继续寻祖,就去西边胶州县城住下,雇上些伴当再出。
还有,既然姚兄已回了大清,这身打扮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有伤风化。
出了我的府衙不远就是劝业街,你且换身打扮,再买个辫帽带上,方才妥当。”
姚梵连忙起身抱拳感谢道:“多谢孙大人指点。”
一番谈话之后,约定晚上与孙茂文一同吃酒再叙,姚梵蒙混过了这一关,告辞出了青岛口的府衙。
衙门里只剩下孙茂文一个人在后堂把玩着手里的钢笔自言自语:“看此人谈吐不凡,见识渊博,可举手投足、作揖行礼无不生疏,这么说来他真是从西洋来的。
可他既然去过上海,身上却连银子都没带,这又是怎么回事?晚上须得好好敲打一番,看看他究竟有些什么油水。
即便他只是个寻常洋行帮办,来青岛口混营生,那将来也是可以用的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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