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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想到,这会儿连机械钟都没发明,哪来的顺逆时针的说法?忙低咳一声遮掩过去:“就是自北向西转的一个左旋的环流。”
唐荼荼后颈直发麻,她怕二殿下听出端倪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在绢布上画了一个向左转的圈,加了个箭头作标记,飞快地跳过这茬。
“同样因为渤海是内海,受洋流影响小,是弱流速区,在风平浪静的天气出海,洋流对航向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晏少昰又断她话:“洋流?”
唐荼荼声音更虚了:“就是……海洋上的水流……”
晏少昰点了点头:“这词精简得不错。”
唐荼荼小小松了一口气,只觉自己装古人的这半年也从没这么累过。
半年里,她的语言习惯还没扭过来,可别人听到她用词奇怪,要么装作没听到,要么凭自己的理解意会了,从来没人像二殿下这样刨根究底的。
这半年,唐荼荼遇到的所有人全加一块,都比二殿下好忽悠。
她一松神,接着道:“早期的环球航行多数是要沿海岸线走的,不敢入海太深,那我们就也沿着海岸线测……”
这句说完,唐荼荼自己顿住了。
“环球航行?”
晏少昰幽幽反问:“你这些词儿,都是从哪儿来的?”
唐荼荼应付不过去,索性破罐儿破摔了,板起脸瞪着他。
“二殿下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不都是海政该学的吗!
书里全都有!
日月潮汐、地形海事你都不知道,你还来问我做什么?拿我寻开心么?”
晏少昰被她训懵了,半晌,闷声认错:“是我才疏学浅了,平时政务忙,看书的工夫少。”
两人诡异地对答了几句话。
唐荼荼架势拿捏得稳当,实则紧张得气儿都喘不匀了。
她知道自己今儿避不过去了,讲洋流与航海,里边多的是她要露馅的地方,她自己是造不出专业名词来的。
之后的几段话她讲得极慢,每个字、每句话,落到图上的每一笔,都先在脑子里走一遍,觉察无不妥之处才敢张嘴。
这么着纠结了两个来回,唐荼荼很快嫌烦了。
她一个异界来客,生死一条命的事,连说句话都要战战兢兢思量再三,这么活还有什么意思。
想过这一遭,她便不遮不掩了,一口气地往下讲。
“但内海太小了,受风场影响就大,风向一变,这么小块地方就很容易形成风暴流,就是暴风,不管离得远近,都会扰乱航向,航向只能靠罗盘去校正。
所以要测绘海图,必须要挑风平浪静的时候。”
“我这样讲,殿下能明白么?”
她抬头的那个瞬间,晏少昰便收起了眼里的惊讶和疑虑,几乎是温声细语地夸了夸她:“讲得很好,你继续说,说得慢些。”
唐荼荼笑起来,难得生出一点自己掌握知识和真理的自得。
她穿回盛朝以后当了半年的文盲,至今认下的字仍然不够她看完整一本书,每每看书,旁边都要放本说文解字,边看书边查字典,看得很苦。
晏少昰:“不要分心,你好好讲。”
唐荼荼接着道:“渤海不大,从蓬莱岛直到辽东不过二百余里,假设我们准备一批足够长的麻绳,比方每条绳六百丈长,那只需要五十多条绳,就能在两地之间拉出一条线来。”
晏少昰愣住了。
唐荼荼:“殿下方才说,只蓬莱一个小府,就有海船七十艘,加上辽东大省,测个二百里地绰绰有余。”
晏少昰眉心聚拢:“你的意思是,将船与船全以麻绳接起来?”
唐荼荼摇摇头:“那不可能的,咱们也用不着那么多船,我只是说渤海不大,人力可以测得。”
她紧跟着道:“有个法子叫打节测距——在一条足够长的麻绳上,固定每隔几丈距离打一个结,将绳子打结分段,每节都固定是这么长。”
“比如我在绳子上每隔六丈打一个节,一条绳上总共打了一百个节,将绳头系在岸边一个固定点上,大船带着绳子走,走多远,船上的绳子就放多远,只要数出绳子被拉出的节数,就能算出船离岸的距离。”
“因为海水张力,不管船走得多远,只要绳子够长,中间不被礁石挂住,那绳头会与大船基本保持一条直线——大船拉小舟时也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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