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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身穿一套在日本已经穿了十二年的学生装,外面套着一件破大衣,头上戴着一顶十年前在东京买的棕黄色骆驼绒鸟打帽。
这样的打扮和他的实际年龄似乎有点不相称。
上海滩依然故我,沫若又莅践故土,却引不起半点感兴:说是高兴吧,实在谈不上;感到羞耻吗,似又大可不必。
他把家安在八仙桥附近的环龙路(今南昌路)四十四弄内,本想隐居片时,可是不出十天,朋友们就找上门来了。
这时卢齐之战已经以江苏军阀获胜而告终,没想到这局部的动荡竟牵动了全局,整个国家的形势也发生了剧变:直系军阀吴佩孚(1873‐1939)倒台了,皖系军阀段祺瑞公然当了北京临时政府执政,孙中山已应邀由广州北上讨论国是。
由于南京的齐燮元和北京的执政府还在争持,以致上海的一帮官僚政客各以南北两京为背景,两班人马虎视眈眈地对峙着。
吃够军阀混战之苦的中国人民,对不管什么籍什么系的军阀都恨之入骨,于是有人建议组织调查团,踏访战地调查江浙战祸,以揭露和抨击此次战争制造者的罪恶行径。
这件事由孤军社负责,恰好该社许多成员都是留东同学,他们便邀请郭沫若参加。
早就嚷着&ldo;到兵间去&rdo;、&ldo;到民间去&rdo;的沫若,觉得这正是从事实际活动的好机会,便一口答应下来,担任了宜兴一路的调查。
临出发时,沫若特地邀了周全平同行,因为他是宜兴人。
十二月一日启程,车过真如、南翔、黄渡、安亭、昆山和无锡,这一带田野荒芜,杨柳枯槁,芦草衰黄,秀丽的江南如此之愁容惨淡,这不就意味着中华的沦丧吗?第二天改乘轮船,在昏茫的运河上察看两岸的累累战痕,更令人感到凄凉、神伤。
抵达宜兴以后的四、五天,足迹沿着蜀山、兰右、湖汶、悬脚岭,直到浙江境内长兴县界上的尚儒村。
沫若的眼睛象是摄影机的镜头,在&ldo;镜头&rdo;前掠过的是:满载太师椅、红漆马桶等战利品的车皮,弹痕累累的竹林,穿着灰色军装的大兵,拖儿带女从上海归来的难民,遍野眼神呆滞、烧着纸钱的带孝妇女,汗水淋漓、疲惫不堪的担煤少年和老头,贪婪地啃着沾满泥屑的骨头的孩子,……而随着人们嘴唇喃喃地蠕动,沫若眼前又幻化出被奸淫的产妇一双绝望的眼睛,真如、南翔大火中被火舌舔卷着的惊恐的人群,抓着糟豆腐、生豆渣往嘴里塞的饿疯了的民夫,……他的躯体被愤怒充斥得几乎要爆炸了。
为什么中国老百姓要象猪狗一样的活着?为什么他们要任人宰割而不起来反抗?为什么中国新兴的文艺家无视这被屠宰者的生活?‐‐&ldo;你们为什么定要想跑到巴黎,跑到德意志,为什么定要龟藏在你自己的生活里,做些虚伪的表现呢?&rdo;1看来要想打破旧式诗文的格调,怕只有彻底改造旧式的生活才能办到吧。
回想过去自命清高,昂首天外,实在太要不得了,从今后必须把头埋到水平线下,多体验体验穷苦百姓的生活,多领略领略灾难深重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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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平线下&iddot;到宜兴去》
从宜兴回来,沫若原先说定还要担任调查报告集《战痕‐‐甲子苏祸记》的总编辑,未曾料到孤军社竟约了曾琦(1892‐1960)写序。
尽管沫若与曾琦是旧友,但他绝不愿与这位&ldo;醒狮派&rdo;的首领合作共事。
&ldo;醒狮派&rdo;以当时曾琦在上海创办的《醒狮》周报而得名,他们鼓吹国家主义,居然把真正爱国的人当作&ldo;国贼&rdo;。
孤军社成员亦大多信奉国家主义,因而与&ldo;醒狮派&rdo;关系密切。
至于沫若与孤军社的交往,早在一九二二年《孤军》杂志创刊时,他就曾受托将该刊介绍给泰东图书局出版,因而被视为孤军社的准同人,出席过他们的会议,并在他们的刊物上发表过许多诗作。
不过沫若与孤军社同人的政治见解大相径庭,他在《孤军》上发表的一些诗作常遭到他们的曲解,誓如鼓吹&ldo;如俄罗斯无产专政一样&rdo;,进行&ldo;二十世纪的中华民族大革命&rdo;的《黄河与扬子江对话》刊出时,他们居然加了这样的附注:&ldo;这篇文稿……虽有鼓吹革命的地方,一见似乎与《孤军》护法的意思有些出入,然仔细考察起来,沫若先生所谓革命单指扑灭军阀而言,非调约法也可抛弃,读者切勿&lso;以辞害意&rso;!&rdo;1但鉴于彼此友好的交往,沫若对此并不介意。
由于这种关系,他当然不便于直接反对曾琦为战祸调查报告集写序,而是对全书的编辑工作采取拖延的态度,想不了了之,结果孤军社只好收回成命自行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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