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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鹤臣从万福宫出来,而后回到了司礼监。
他没有回自己的配殿,反而走向了司礼监里面的暴室。
暴室里面昏暗带着血腥的霉味,地上流淌着莫名的液体,严鹤臣精致的缎云靴踏在上面,他浑然不顾,走到了茅草前。
茅草上面躺着一个人,他仰面躺着,浑然没了意识,严鹤臣眼神中间带着似有若无的轻蔑和怜悯,他抬起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下巴。
那人醒了,挣扎着睁开眼,看向他。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他的声带已经毁了,发出的声音像是老旧的风箱,眼泪混着他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他的脸看上去分外可怖。
严鹤臣听着他含混不清的呜咽,只听见那一句:&ldo;我是被逼的。
&rdo;
&ldo;你知道,这一次会死多少人吗?&rdo;严鹤臣轻生问他,他的声音平静地落下,像冰珠子一样滚落在地上,&ldo;不光是我,还有少府监,还有东西二厂,你可知有多少人要因你而死?你自己有几条命来偿还他们?&rdo;
地上躺着的那个人,终于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歇斯底里:&ldo;干爹,我错了干爹,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不要牵连我的家人!
干爹……&rdo;他哭得语无伦次,可偏偏严鹤臣眉眼冷寂,不带感情,&ldo;原谅?你不是不知道皇上对我等的忌惮,你可知道这一次多少人要为你陪葬?&rdo;
不再理会呜咽着的严恪,严鹤臣踅身走了两步,而后猛地顿住了步子,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匕首,铛的一声扔在他面前,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严鹤臣的步子走得很快,衣袂翻飞,褒衣博带,他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下颌的线条崩得紧紧的。
严恪的背叛让他措手不及,只是因为时间尚早,他尚且能有一线挣扎之机。
皇上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能当皇上的人,果真都是不择手段。
他的嘴唇紧紧的抿着,他亲自去了一趟东厂,手里拿着司礼监掌印的令牌,把有可能受到波及的臣子全部指派去往全国各地。
他手里的权力无边,如今他紧握着这块令牌,只觉得这牌子越来越轻也越来越滑,几乎要握不住了。
人人都能感受到严鹤臣身上的肃杀之气,一直到三更天,严鹤臣从少府监回到司礼监,刘全有站在司礼监门口,几个小黄门拖着一个草席在向外走,严鹤臣站在阴影处,静静地看着这个草席。
直到看不见,他沉默地走进了司礼监,坐回自己西配殿的位置上,他形影相吊,一个人孤零零地点燃了油蜡,跃动的火苗照进他浩瀚的眼眸深处,长条桌案上摆了满满一排的折子,几乎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沉默地坐下,翻开了第一本折子,这本折子很长,他看得口干,摸了一把手边的茶盏,扬声道:&ldo;严恪,给……&rdo;声音猛地一顿。
这黑漆漆的夜色好像要把他从中撕碎,他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猛地破碎,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奏折,黑暗黏稠得像水一样,裹住他,耗尽他的全部力量,让他无法喘息,无处容身。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像幼鹿,像白羊,从他的窗棂边传来,绕过半个西配殿,在门口停住,明珠的声音柔和地传来:&ldo;严大人在吗?&rdo;
她没有得到回答,缓缓推开了门,她拎着一盏宫灯,纤细的身量落满了烛光,严鹤臣缓缓抬起头,幽暗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ldo;往日大人处理政务的时候都是叫我一起,看见西配殿的灯亮了,我便来了。
&rdo;她抿着嘴唇,莞尔一笑,眼睛晶亮,&ldo;大人恕我冒昧了。
&rdo;
明珠拎着灯走到他面前,他莫名的觉得,她手中的宫灯比他的油蜡更亮,不然为什么在那一刻,他觉得她眼中带着燎原的火。
严鹤臣站起身,和她四目相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珠微微偏着头:&ldo;往日来得惯了,今日不曾来,反倒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倒是严大人忙了一整日……&rdo;她蓦地噤声,一双手臂环住她的肩膀,严鹤臣抱住她,把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空气中只有油蜡爆燃的噼啪声,明珠的身子是女郎特有的柔软,带着淡淡的茉莉头油的味道,她比他想得更瘦削,更温柔。
明珠显然是被吓到了,她紧张得脊背绷紧,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严鹤臣身上龙涎香味道使劲往她的鼻子里钻,她忐忑着,只觉得心跳如鼓,她的脸开始慢慢变红,越发滚烫,连耳朵都开始发热。
严鹤臣缓缓吐出一口气,而后他慢慢发现明珠的变化,她浑身绷紧,几乎难以呼吸。
严鹤臣倏而一笑,他站直了身子,眼里含笑:&ldo;嗯?这么紧张?&rdo;
明珠有些羞恼:&ldo;大人这是做什么?我是个奴才不假,可也是个女子,这般被唐突了算什么?&rdo;她脸上还带着绯红,语气却灼灼地逼人,眼睛明亮得像星星。
&ldo;我不算个男人,你忘了吗?&rdo;他似乎笑了笑。
明珠依然在恼,莫名其妙的人,她这般想着,严鹤臣把目光放回到了折子上:&ldo;金枝已经送出宫了,我给她留了一笔钱,够她生活一阵了,你放心吧。
&rdo;
严鹤臣向来忌讳随意动用私权,今日反倒像是不忌讳了一样,明珠心里有几分不安,可他到底是替她谋事,她也承了他这份情:&ldo;如此也多谢严大人了。
&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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