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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凰语声低切,流露黯然。
他懂得她的黯然,彼此一样是生来与血亲无缘,一样倾尽心力去珍惜最后的依凭,也都成了空。
回想燕山行宫中的太皇太后,嫡亲的祖母,尚尧只觉茫然,心中空空荡荡。
幼年知事时祖母已被父皇软禁行宫,往后数十年只得见寥寥几回,若说亲恩,实在无处可寻。
最后记得的,却是三年前永乐行宫里的腥红与情炽
正是在凌华殿的屏风后,彼时身为晋王的他,与身为太子妃的她,第一次越过身份礼法的禁锢,在那层层锦帷掩蔽间,他凶狠的吻她,她激烈回应,两个孤独求存的人,相依背水一战。
他弑兄杀弟,她背夫夺玺,双双染了满手猩红,忤了世间大逆,踏一路白骨血河,携手登临至高。
“太皇太后半世孤苦,临到此时,仍在那囚了她半生的牢笼里,也太凄凉。”
她的语声有些不易觉察的发颤,言及半生囚笼,分外戚然。
他知她是想起了命运相似的母妃。
尚尧回转身,将昀凰拥入怀中,无声的叹了口气。
软禁高氏太皇太后是先皇立下的铁令,有生之年,不许高氏踏出行宫。
当年的高太后权倾一时,朝中愿意为她效死的重臣甚多,先皇对这段母子反目的恩怨忌惮极深,更忌惮高太后在朝中死而不僵的势力。
这个禁令,至今无人敢进言废除之。
华昀凰却做了这北齐朝中第一人。
她伏在他胸前,缓缓道,“既然诚王已赶往燕山,不如就此将太皇太后迎回宫,好好的送她一程。
你虽不在乎世人说甚么天家无情,多少念着,衡儿还没有见过他的太祖母呢……”
这声太祖母,令尚尧心中一颤,郁痛不可言说。
此夜北风厉啸,万里北国尽成茫茫,已是一冬最冷的时节。
殿中熏暖,暖不到心间,他的头脑仿佛置于外面冰天雪地之中,清醒无以复加。
怀中人,美如朝云,灼灼如绕在指尖的一束光。
她不是别人,是轻取生死于一笑的华昀凰。
天家无情有情,此局是生是死,她洞明如烛。
她以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温柔的推着自己,拔出剑来,坚定心志,为她亦为自己,为衡儿亦为江山——她要杀人,要那人死。
若下了这道旨意,令诚王奉迎太皇太后回宫,则逼他到无路可退,或奉旨回京,或抗旨不遵。
他或念在太皇太后的份上,勒马于断崖千屻之前;抑或,就此一朝了清这段不见天日的父子恩怨!
百千转的苦辛滋味,是漫长孤独里得而又失的亲恩,曾在心底煎熬如沸,一旦冷却,便凝成铁汁,慢慢凝铸了心肠。
纵使曾有赤子之心,终究坚如铁石。
——天明之际,急召诚王迎太皇太后回宫的旨意,飞马追往燕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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