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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复掀开帐门,一低头进来的时候,萧峰睁开了眼睛。
他本是浅眠,这时翻身于床榻上坐起。
慕容复只犹豫了一瞬,随即大踏步走过来。
他已经披挂整齐,甲胄随着步伐发出金属的铿锵。
他走至榻边,轻声道:“章帅有命,我要带兵上路了。
特来与兄道别。”
“去哪里?”
这一问脱口而出,萧峰方觉不妥,不由黯然:双方交兵。
这种话哪里是他该问的。
“护送西夏公主回汴京覆命。”
慕容复应声而答,并无半点迟疑,随即自嘲一笑:“我身上有伤,军中上下都嫌我是负累。
故派了这桩轻松差事,把我打发回京师将养。”
他此语是着意缓和气氛,萧峰一转念间却已想明白。
这一着多半是宋廷要以公主为人质之意,哪里谈得上什么轻松差事。
他默然片刻,胸中涌动着无数话,却无一句能出口,只道:“一路当心。”
甲胄轻响。
慕容复一条腿半跪上榻缘。
甫抬右臂即一皱眉,想是牵动伤口。
萧峰沉默地张开双臂,迎合这个拥抱。
饶是他再谨慎,也不小心刮蹭到了慕容复伤处——哪儿来这么多伤?能明显地感觉他吃疼之下,动作一滞,旋即不无困难地、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转侧身体,换另一边手臂搂住萧峰肩膀。
“这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相见了。”
半晌,慕容复低低地说。
他的脸贴着萧峰鬓发。
似刚刚刮过脸,发出牙粉和肥皂的清气。
萧峰不语,只沉默地以额头碰触慕容复肩头披敷的铁甲,深深吸入混合着皮革、金属、马匹和烟熏火燎的熟悉气味,掺杂着苦涩的药香。
身体尚带着睡眠的余温。
贴上慕容复冰冷的甲胄,似还裹挟着外面凛冽的风霜朔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账外战马嘶鸣。
士兵拖长声音传递号令,帐篷里充斥着黎明前的水蓝色晨光,一层薄薄的帆布暂时将他们和这个世界隔开,外面是兵荒马乱、刀光剑影的战场。
这个时候,那些不能妥协的让步,不能言说的野心,不容转折的原则,出不了口的道歉,突然都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
“请将军上马。”
有人于账外朗声催请。
慕容复没有立刻应。
他咳了一声打扫喉咙,停了一停,方扬声道:“知道了。”
他复静默下来。
半晌方道:“萧兄,我该走了。”
下一回说不定就是兵刃相见。
萧峰默然点头,紧紧地箍了一箍他,毅然松手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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