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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瞿太太仍不免心怀不满。
她没有工作,两家做饭都在走廊上,因而天天都会和我的母亲见面,母亲常为她的指桑骂槐感到伤心。
然而,每年过年,她又必定会端一盘糕团送到我家,糕团上印着鲜艳的红点,如同一种仪式。
瞿先生在房产公司做事,见了我的父母只是点一点头,从不说话。
我能感觉到两家之间的鸿沟,而使我的这个感觉格外鲜明的是他们的独生子。
他们的居室在顶头那一扇门里,我从未瞥见过门里的情形,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就深居在里面苦读。
当时他刚从育才中学毕业,后来考上了清华大学。
偶尔在走廊上遇见,他对我们看也不看一眼,好像我们根本不存在。
我倒并不因此感到自卑,只是仿佛第一次看见了一种高贵青年的类型,这是一个与我无关的类型,所以我不会用它来衡量自己。
那时候我做梦也没想到,不久之后,我会进上海中学、北京大学这样的名牌学校。
在这个家庭里有一个奇怪的人物,我们叫他老公公。
他大约六七十岁,满脸皱纹,须发花白,永远弓着腰,不能直立,戴一顶破毡帽,穿一件脏兮兮的蓝布短褂。
据说他是瞿先生的父亲,但他的地位实在连奴仆也不如。
他是无权踏进瞿家的门槛的,属于他的只有楼梯下一个黑暗的角落,那里搭了一块木板,铺一床破烂的褥被,他就在那里起居。
他的亲密同伴是一只猫,总是蜷缩在他的床上。
他专干扫走廊、倒垃圾之类的粗活,自己单独用餐,做一点简单的饭菜,或者就吃残羹剩饭。
瞿太太动辄叱骂他,而他总是低声下气,逆来顺受。
我的父亲多次替他打抱不平,向瞿家夫妇提出抗议,在街道整风时还写了大字报,但无济于事。
老公公不是一个孤僻的人,他显然欢迎新房客,我们住进来后,他不那么寂寞了。
他很喜欢同我们这几个孩子逗玩,给每人起了绰号,结果我们一吵架就用他起的绰号互骂。
住惯了邑庙区的鸽子笼,乍一搬到人民广场,不用说是感到新鲜而又愉快的。
那时候,人民广场一带还很有野趣,到处杂草丛生。
在我家对面,横穿广场,是人民公园。
我们这些孩子完全不必买门票,因为我们知道公园围墙的什么位置有一个洞,可以让我们的身体自由地穿越。
院子里有大片的泥土地,我在我家楼前的篱笆旁埋下牵牛、凤仙、鸡冠等花籽和黄豆、绿豆之类,头一回领略了种植的快乐。
家里的住房比以前宽敞多了,光线也好,打开窗子,看见的是宽阔的广场。
每年五一和十一,广场中心搭起主席台,我家的窗户就在主席台的斜对面,坐在家里可以观看游行和焰火。
一到节前,母亲便忙碌起来,做许多馒头和点心,准备招待来我家看游行的亲友们,节日的气氛格外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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