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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鹤年一致仕,就像换了一个人。
抛开首辅威严凝重的面具,像一个洒脱豪气的侠客。
回到扬州,他谢绝地方官员、乡绅的盛情接待,也不干涉地方政务。
用他的话来说:“我操劳多年,该歇一歇了。”
他在扬州,只单独见了特意来等候的李春芳。
李春芳跟晏鹤年既是扬州同乡,又是茅山同道。
晏鹤年中状元时,李春芳已经是礼部尚书。
论资历论年纪,李春芳比高拱和张居正都老。
但现在,比他年轻的故人已乘黄鹤去,早早告老致仕的李春芳依旧精神抖擞。
两人相见,说一些别来往事,谈到故人都不禁唏嘘。
李春芳说:“我常说案牍劳形,致仕之后才有时间发展自己的小爱好。
你也致仕了,有空我们一起去茅山故地重游如何?
“我正有此意。”
晏鹤年爽快答应,“昔日为治我儿的病,我在茅山学道,师父说我最有天赋。”
李春芳诧异:“我师父当年也说我最有天赋。
若不去考状元,可以光大道门。”
两人相视一眼,说起茅山老道说的原话,发现极为相似。
所以……是老道特别有眼光,一眼看出他们是道士中的状元,还是对每一个求道的书生都说同样的话?
“哈哈!
等我收拾收拾就去!”
晏鹤年笑道,“我当初还带着小儿出海寻仙山,如今也想故地重游,道兄可要同去?”
李春芳摇摇头:“出海就罢了,我前几年跟吴承恩去了一回东瀛,并没有见到仙山。”
吴承恩跟张居正同一年去世,和张文忠公规模宏大的丧仪相比,吴承恩的丧礼很简单。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人到中年之后,失去故友是常见又悲伤的事。
仿佛古书,少一部就是少一部。
对李春芳和晏鹤年来说,这一次相见,也许是最后一次。
然而修道之人,对生死更豁达。
说起故友,他们还能打趣:“也许他已经飞升到另一个时空。”
吴承恩、张居正、高拱若在另一时空遇到嘉靖皇帝,会说些什么?
这么一想,还挺有趣的。
和李春芳约好去茅山的日子,晏鹤年带着家人乘小船,低调地直奔双河村。
晏鹤年对孩子们说:“乘船是没法着急的,只有以闲适的姿态。
看河边的红蓼、白苹,听吴侬软语,穿过各式各样的桥……下雨的时候,就听雨打乌蓬,像一首琵琶曲。”
隽儿和馨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们第一次坐那么久的船,看什么都新鲜。
孩子们都很听话,学着晏鹤年的姿态享受旅程。
白天,他们站在甲板上,看来往船只的招呼声、听岸边的买卖吆喝声;夜晚睡在船舱里,听水声摇橹声,声声入耳。
也许是水乡孩子的天赋,他们天生喜欢水,喜欢轻轻摇晃的船,没有晕船等不适。
最让他们新鲜的,是放鱼鹰打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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