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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摇曳,明珠垂下眼,从柜子里拿了个小盒出来,里头放了些她提前备着的常用药,还有一卷纱布,本就是用来包扎用的,金疮药也是现成的,明珠抬起手卷起严鹤臣的袖子,那伤口狰狞着,像孩子的嘴一样,弥漫着极淡的血腥气,伤口不大,可却是极深的,药粉撒上去,就被鲜血冲淡,明珠咬牙洒了几次,才把纱布裹好。
严鹤臣终于没有再回避,他垂着眼睛看着明珠的发顶,等一切都料理好了,明珠也不抬头看他,她背后是步步锦的月洞窗,她纤细的影子投在窗棂上,像是灵巧的小百灵。
&ldo;大人问我后半句是什么,大人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rdo;明珠慢慢把他半挽起的袖子,一点一点放下了,她的手指抚摸过袖口缎子面料的万字纹,温凉的手感从指间蔓延到了心里似的。
她刚刚想要收回手,却被严鹤臣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指骨分明,手指修长,明珠的手掌握在他手里,几乎短了一个指节。
耳边还能隐隐听见水浪拍打船舱的声音,像是某种巨大猛兽在饮水,周遭沉寂得好像只剩他们两个人一样。
严鹤臣看着明珠,这次明珠没有回避他的视线。
这次是严鹤臣的意料之外,明珠胆大心细,也不是一个认死理,钻牛角尖的人,可是很多事充耳不闻,过耳不留,不能让她太过上心,他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些话来,竟让他微微吃了一惊。
一种无以言表的喜悦从心底翻涌起来,像是一颗石子落进池塘里,马上就激起层层涟漪,该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严鹤臣有些手足无措,明珠抬起眼,在烛光下柔情万种,严鹤臣的手一直握着明珠的手,明珠也不曾把手抽出去,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很久,直到明珠轻轻把目光错开。
严鹤臣又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莫不是想多了,原本她不是这么个意思,也许是因为想报偿他的恩情?严鹤臣越想越觉得可能,这才是她能说出来的话,瞧上他?只怕是不太可能,他的名字可以让整个皇城的小儿不夜啼,史书工笔,只怕早把他塑造成一个茹毛饮血的怪物了,这名声传出去都让人胆战心惊,明珠怎么能不介意呢。
他在掖庭翻滚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成就了一幅老道的政治手腕,说一不二,从没有左右摇摆、举棋不定的时候,哪里会像今日似的犹疑,只恨不得把明珠说出来的字字句句,一个一个掰开揉碎的分析,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后面又简单和她说了几句话,严鹤臣魂不守舍地从她屋里走了出来,只觉得今天晚上是十有八九睡不安稳了。
尔雅小心地溜进去,给明珠铺床,看见明珠静静地坐在窗下发呆,忍不住问:&ldo;您和严大人说什么了?奴才刚刚瞧着严大人魂不守舍的模样,像是丢了多少银子似的。
&rdo;
明珠看着跳动的火苗,过了很久,她终于抬起手捂着自己的额头说:&ldo;尔雅,怎么办,我觉得我好像是喜欢上严大人了。
&rdo;
她生母早亡,父亲又立了继室,在家里的地位并不算太高,哪怕是再温驯的性子,也素来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拿主意,有什么事也不喜欢和别人商量,可唯独在感情上,她懵懵懂懂地,不晓得该说什么做什么,也不明白自己的心。
&ldo;这也难怪呢,严大人生得一副好皮囊,若不是这个宦官身份,只怕京城的贵女们挤破头了都要一窝蜂地嫁给他。
&rdo;尔雅说完话,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太妥帖,而后小心地问,&ldo;小姐说喜欢,可小姐自己又是怎么知道的,严大人那边又是怎么个态度呢?&rdo;
从她在太礼监的时候就不太对了,那时候整日巴巴地就盼着中午,他没来的时候,一颗心提在办公,等瞧见他的曳撒晃过门口,像是三魂七魄都归位了似的,终于回到了腔子里,第一次知道要嫁给他,心里升起的不是不用入宫的如释重负,而是欢喜,从内而外的欢喜,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明珠拿起剪子去剪灯芯:&ldo;他什么态度我不晓得,方才我有意试探了一下,可严大人无可无不可的,也没觉得他太进心,许是不成,没瞧上我吧。
&rdo;
在尔雅眼里,自家小姐当然是处处都好,不管是容貌性情家室,就算不是极好,也差不离了,只有小姐挑拣旁人的份,哪里容得别人挑三拣四:&ldo;哪个敢嫌弃我们,只怕是瞎了眼吧。
小姐是怎么试探的?&rdo;
明珠原样复述了一次,尔雅叹道:&ldo;您这话也忒含蓄了点,莫不是严大人,就连是我只怕都会猜错,什么叫人家像什么就是什么,该是您自个儿是怎么想的。
不过退一万步说,这话该是爷们说的,小姐若是在这个时候说了,便是给自己跌份儿了,万一叫人看不起就更是不好了。
&rdo;
这明珠自然明白,万万不能自己上赶着凑上去:&ldo;我心里有数。
严大人今日伤了筋骨,吩咐宁福,让他多留意着点、&rdo;
水路飘飘荡荡走了三天,到了第三日夜里,终于到了河间府的地界,找了个码头登岸,看着河间府的界碑,明珠走上前去,把手掌放在界碑上面,上头涂了红色染料的几个大字依然龙飞凤舞着,明珠只觉得恍如隔世。
&ldo;我们先找个馆驿住下,今日天色已晚,定然是不能冒冒失失地去了,等修整一二,明日上街采买些东西,再去也不迟,横竖都不远。
&rdo;
明珠这几日和严鹤臣依旧像是往常似的说话处事,一天下来也说不得几句话,两个人都不是善于交际的人,有时明珠觉得自己常有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可最后也没个突破口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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