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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3页）

&rdo;圣人的这一叹，活泼泼地叹出了他的未染的性灵，使得两千年后一位最重性灵的文论家大受感动，竟改名&ldo;圣叹&rdo;，以志纪念。

人生在世，何必成个什么器，做个什么家呢，只要活得悠闲自在，岂非胜似一切?

学界大抵认为&ldo;仁&rdo;是孔子思想的核心，至于什么是&ldo;仁&rdo;，众说不一，但都不出伦理道德的范围。

孔子重人伦是一个事实，不过他到底是一个聪明人，而一个人只要足够聪明，就决不会看不透一切伦理规范的相对性质。

所以，&ldo;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rdo;这句话竟出自孔子之口，他不把&ldo;仁&rdo;看作理想人格的必备条件，也就不足怪了。

有人把仁归结为忠恕二字，其实孔子决不主张愚忠和滥恕。

他总是区别对待&ldo;邦有道&rdo;和&ldo;邦无道&rdo;两种情况，&ldo;邦无道&rdo;之时，能逃就逃（&ldo;乘桴浮于海&rdo;），逃不了则少说话为好（&ldo;言孙&rdo;），会装傻更妙（&ldo;愚不可及&rdo;这个成语出自《论语》，其本义不是形容愚蠢透顶，而是孔子夸奖某人装傻装得高明极顶的话，相当于郑板桥说的&ldo;难得糊涂&rdo;）。

他也不像基督那样，当你的左脸挨打时，要你把右脸也送上去。

有人问他该不该&ldo;以德报怨&rdo;，他反问：那么用什么来报德呢?然后说，应该是用公正回报怨仇，用恩德回报恩德。

孔子实在是一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他有常识，知分寸，丝毫没有偏执狂。

&ldo;信&rdo;是他亲自规定的&ldo;仁&rdo;的内涵之一，然而他明明说：&ldo;言必信，行必果&rdo;，乃是僵化小人的行径（&ldo;径径然小人哉&rdo;）。

要害是那两个&ldo;必&rdo;字，毫无变通的余地，把这位老先生惹火了。

他还反对遇事过分谨慎。

我们常说&ldo;三思而后行&rdo;，这句话也出自《论语》，只是孔子并不赞成，他说再思就可以了。

也许孔子还有不洒脱的地方，我举的只是一面。

有这一面毕竟是令人高兴的，它使我可以放心承认孔子是一位够格的哲学家了，因为哲学家就是有智慧的人，而有智慧的人怎么会一点不洒脱呢?

19918

第16章另一个韩愈

去年某月，到孟县参加一个笔会。

孟县是韩愈的故乡，于是随身携带了一本他的集子，作为旅途消遣的读物。

小时候就读过韩文，也知道他是&ldo;文起八代之衰&rdo;的大文豪，但是印象里他是儒家道统的卫道士，又耳濡目染&ldo;五四&rdo;以来文人学者对他的贬斥，便一直没有多读的兴趣。

未曾想到，这次在旅途上随手翻翻，竟放不下了，仿佛发现了另一个韩愈，一个深通人情、明察世态的韩愈。

譬如说那篇《原毁》，最早是上中学时在语文课本里读到的，当时还背了下来。

可是，这次重读，才真正感觉到，他把毁谤的根源归结为懒惰和嫉妒，因为懒惰而自己不能优秀，因为嫉妒而怕别人优秀，这是多么准确。

最有趣的是他谈到自己常常做一种试验，方式有二。

其一是当众夸不在场的某人，结果发现，表示赞同的只有那人的朋党、与那人没有利害竞争的人以及惧怕那人的人，其余的一概不高兴。

其二是当众贬不在场的某人，结果发现，不表赞同的也不外上述三种人，其余的一概兴高采烈。

韩愈有这种恶作剧的心思和举动，我真觉得他是一个聪明可爱的人。

我相信，一定会有一些人联想起自己的类似经验，发出会心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