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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出主意,把他俩弄到团结大楼的院里开一次批斗大会;谁都怕在亲友熟人面前丢丑,这也是一种压力。
当各种压力都使过而无效时,这种做法,不妨试试,说不定能发生作用。
那天,团结大楼有史以来这样热闹‐‐
下午研究所就来了一群人,在当院两棵树中间用粗麻绳扯了一道横标,写着那矮子的姓名,上边打个叉;院内外贴满口气咄咄逼人的大小标语,并在院墙上用十八张纸公布了这矮子的&ldo;罪状&rdo;。
会议计划在晚饭后召开。
研究所还派来一位电工,在当院拉了电线,装上四个五百烛光的大灯泡。
此时的裁缝老婆已经由街道代表升任为治保主任,很有些权势,志得意满,人也胖多了。
这天可把她忙得够呛,她带领楼里几个婆娘,忙里忙外,帮着刷标语,又给研究所的革命者们斟茶倒水,装灯用电还是从她家拉出来的线呢!真像她家办喜事一样!
晚饭后,大楼里的居民都给裁缝老婆召集到院里来了。
四盏大灯亮起来,把大院照得像夜间球场一般雪亮。
许许多多人影,好似放大了数十倍,投射在楼墙上。
这人影都是肃然不动的,连孩子们也不敢随便活动。
裁缝老婆带着一些人,左臂上也套上红袖章。
这袖章在当时是最威风的了。
她们守在门口,不准外人进来。
不一会儿,化工研究所一大群人,也戴着袖章,押着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一路呼着口号,浩浩荡荡地来了。
矮男人胸前挂一块牌子,高女人没挂。
他俩一直给押到台前,并排低头站好。
裁缝老婆跑上来说:&ldo;这家伙太矮了,后边的革命群众瞧不见。
我给他想点办法!&rdo;说着,带着一股冲动劲儿扭着肩上两块肉,从家里抱来一个肥皂箱子,倒扣过来,叫矮男人站上去。
这样一来,他才与自己的老婆一般高,但此时此刻,很少有人对这对大难临头的夫妻不成比例的身高发生兴趣了。
大会依照流行的格式召开。
宣布开会,呼口号,随后是进入了角色的批判者们慷慨激昂的发言,又是呼口号。
压力使足,便开始要从高女人嘴里逼供了。
于是,人们围绕着那本&ldo;书稿&rdo;,唇枪舌剑地向高女人发动进攻。
你问,我问,他问;尖声叫,粗声吼,哑声喊;大声喝,厉声逼,紧声追……高女人却只是摇头,真诚恳切地摇头。
但真诚最廉价,相信真诚就意味着否定这世界上的一切。
无论是脾气暴躁的汉子们跳上去,挥动拳头威胁她,还是一些颇工心计的人,想出几句巧妙而带圈套的话问她,都被她这恳切又断然的摇头拒绝了。
这样下去,批判会就会没结果,没成绩,甚至无法收场。
研究所的人有些为难,他们担心这个会开得虎头蛇尾;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裁缝老婆站在一旁听了半天,愈听愈没劲。
她大字不识,既对什么&ldo;书稿&rdo;毫无兴趣,又觉得研究所这帮人说话不解气。
她忽地跑到台前,抬起戴红袖章的左胳膊,指着高女人气冲冲地问:
&ldo;你说,你为什么要嫁给他?&rdo;
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使研究所的人一怔,不知道这位治保主任的问话与他们所关心的事有什么奇妙的联系。
高女人也怔住了。
她也不知道裁缝老婆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
这问题不是这个世界所关心的。
她抬起几个月来被折磨得如同一张皱巴巴的枯叶的瘦脸,脸上满是诧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