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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对面有一家邮电局。
杨泊后来走进了邮局,他想给俞琼挂个电话说些什么。
电话接通后他又后悔起来,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莫名其妙跳得很快。
喂,你是谁?俞琼在电话里很警惕地问。
我是一个倒霉的人。
杨泊愣怔了一会说。
是你。
你说话老是没头没脑的。
俞琼好像叹了一口气,然后她的声调突然快乐起来,你猜我昨天干什么去了?我去舞厅跳通宵迪斯科了,跳得累死了,跳得快活死了。
你快活就好,我就担心你不快活。
杨泊从话筒中隐隐听见一阵庄严的音乐,旋律很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曲名,他说,你那边放的是什么音乐?
是你送给我的磁带,《结婚进行曲》。
别说话,让我听一会儿吧。
请你把音量拧大一点。
杨泊倚着邮电局的柜台,一手紧抓话筒,另一只手捂住另一只耳朵来阻隔邮电局的各种杂音。
他听见《结婚进行曲》的旋律在遥远的城市响起来,像水一样洇透了他的身躯和灵魂,杨泊打了个莫名的冷颤,他的心情倏地变得辽阔而悲怆起来。
后来他不记得电话是怎样挂断的。
只依稀听见俞琼最后的温柔的声音,我等你回来。
这天深夜杨泊由前门方向走到著名的天安门广场。
空中飘着纷纷扬扬的细雪,广场上已经人迹寥落,周围的建筑物在夜灯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直角的半明半暗的轮廓。
杨泊绕着广场走了一圈,他看见冬雪浅浅地覆盖着这个陌主的圣地,即使是那些照相点留下的圆形木盘和工作台,也都在雪夜里呈现肃穆圣洁的光芒。
杨泊竭力去想像在圣地发生的那些重大历史事件,结果却是徒劳。
他脑子里依然固执地盘桓着关于离婚的种种想法。
杨泊低着头。
用脚步丈量纪念碑和天安门城楼间的距离,在一步一步的丈量中他想好了离婚的步骤:一、要协议离婚,避免暴力和人身伤害;二、要给予朱芸优越的条件,在财产分配和经济上要作出牺牲;三、要提前找房子,作为新的栖身之地;四、要为再婚作准备,这些需要同俞琼商量。
杨泊的思路到这里就堵塞了,俞琼年轻充满朝气的形象也突然模糊起来,唯一清晰的是她的乌黑深陷的马来人种的眼睛,它含有一半柔情一半鄙视,始终追逐和拷问着杨泊,你很睿智,你很性感,但你更加怯懦。
杨泊想起俞琼在一次做爱后说过的话,不由得感伤起来。
夜空中飞扬的雪花已经打湿了他的帽子和脖颈,广场上荡漾着湿润的寒意。
杨泊发现旗杆下的哨兵正在朝他观望,他意识到不该在这里逗留了。
杨泊觉得在天安门广场考虑离婚的事几乎是一种亵读,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个人私事,它总是由你自己解决问题,人大常委会是不可能在人民大会堂讨论这种事的。
杨泊因此觉得自己夜游广场是天经地义的自由。
杨泊推开家门,意外地发现朱芸母子俩已经回家了,尿布和内衣挂在绳子上,还在滴水。
地上扔满了玩具和纸片,孩子正端坐在高脚痰盂上,他在拉屎,朱芸的一只手扶看孩子,另一只手中还抓着一件湿衣服。
她直起腰望着杨泊,目光很快滑落到他的旅行袋上,有一丝慌乱,也有一丝胆怯。
你爸爸回来了,快叫爸爸,朱芸轻轻地推了孩子一把。
孩子茫然地看了看杨泊。
又低头玩起积木来。
朱芸说,你看你这傻孩子,你不是天天吵着要爸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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