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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种笑,她都没有过。
独自在卧房时,她将六个雕像排在桌上,总是看不够。
心里时悲时喜,摇荡不尽。
再上山去漆园时,她便时时留意盛力。
然而,盛力每回来交漆结账时,总是低着头不瞧她,偶尔目光相遇,也迅即躲开。
自小在妓馆里,那些男子见了她,目光从来都像爪子一般,恨不得立时将她剥光。
嫁到这漆园后,那些漆工见了她,虽不敢斗胆直视,却也时常在一旁偷觑。
这两样目光,她都极厌恶,从来都装作不见。
久而久之,男子的目光便化作周遭物件,她在其间漠然通行,只求莫要触碰。
生平头一回,她想看清男子的目光。
盛力越躲,她便越想捉住,却始终捉不住。
这令她竟有些焦恼,连身旁的使女都发觉她这异常,盛力双眼却始终藏躲着。
直到有一天,盛力结完了账,又将一串钱掉到地上,又俯身去捡。
明慧娘心里一颤,随即,一样物件滚到她脚边。
低头一瞧,又是一个小布卷儿。
她忽而生出一阵气恼,定住双眼,等着盛力起身。
盛力捡起钱,直起了身子,目光虽仍有一些怯,躲了一躲,却终于还是望向了她。
她也总算看清楚了那双眼‐‐
眼睛不大,眼角还微有些下垂,目光里积满多年艰辛之苦,却极稳实,更含着些温热。
她从那双眼里看到一片深潭,潭里是不见底的爱慕。
只一瞬,盛力便又低下了眼,略一犹疑,转身走出了棚子。
他目光收回之际,明慧娘看到其间流露出一些余绪。
愣了半晌,她才回味过来,那是惜别与不舍。
她顿时怔在那里,另一个工头进来结账,使女在一旁连唤了两声,她才醒转,心却沉坠坠的,有些烦乱。
她尽力抑住乱绪,记完账,支开使女,忙从脚边捡起那个布卷,取出里头的小雕像,手都有些微颤。
一眼看到那雕像的面容,她又顿时呆住:那女子仍在笑,眼睑下却挂着泪珠。
第二天,她便听说,盛力辞工了。
她听到后,心里一空,双手在袖子里不由得伸了伸。
当年,她爹将她卖到妓馆时,她也这般空抓过。
只是,那时她想抓的,是爹的衣角。
而这一回,她却不知该抓何物。
再将那七个小木雕排到桌上时,她心头空茫茫,不知该如何是好。
觉着那七个女子才是活人,自己则只是个孤魂虚影。
无情无绪、无着无落了许多天,她才渐渐缓转,却始终不明白为何会这般,像是得了一场怪病痴症。
就在那前后,她听到些风声,有个叫方腊的人在邻乡帮源生事,聚集了许多摩尼教教徒,杀死了前去强行征漆的花石纲官员,又撵走了那漆园园主,将漆园中所有财物均分给了众教徒。
接着又攻占了几个大漆园。
那些教徒都尊称方腊为&ldo;圣公&rdo;。
明慧娘这边的漆园也被花石纲侵压已久,每年近一半的漆被强征上贡,园主只能压低漆工工价,以补一些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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