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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
埋葬阿五的那天,戏子不知从何处抱来一盆洁白的玉兰,将它摆在崭新的小坟包前,站在春风轻拂的山岗上对着它和无名的石碑发呆。
我在那座小坟包旁默默立了许久,直到天色变得昏昏沉沉,才把眼镜取下来装进口袋,慢慢地扶着拐走了。
“学程……”
戏子在身后唤我。
我没有理他,只是步伐加快了些。
这京师,已再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地方;我必须快快动身才行。
所有职权的转移都已处理妥当,与几位名校教授及校长在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商议后,我销毁了《荒野》创刊以来的所有资料,回去洋房收拾行囊。
洋房里还是一片冷落,月光也稀薄得近乎于荒凉。
楼梯边的三角琴上,一盆香气浓郁的玉兰花旁放着一只淡雅的信封,看得出已是被人查阅过的。
戏子穿着一身藕粉色的戏服,绾好了发,也上好了头面,此时正对着一面小镜细细地描妆。
他扮的是花衫,身形被长长地拉在光洁的地砖上,在凄白的月影下幽然若鬼魅。
映着娟秀字体的信纸正皱巴巴地在戏子的膝盖上落着,那是梁婉仪经过深思熟虑后给我的答复。
戏子停下妆容的粉饰,对着小镜抿唇一笑,抓起那张信纸朝我窈窕地走来,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学程,你娶了梁婉仪后……我还能陪着你不?”
戏子的手在颤抖,那是我似曾相识的不安与惶恐。
我把自己的手从他双手间抽出来,面无表情道:“我将要和她一起去留学。”
许久,不见戏子回话。
他闭着眼睛垂头,浓墨重彩的脸上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悲戚。
他将头抵在我的肩膀上,嗫嚅着开口道:“那能……”
“不能带上你。”
戏子笑了。
他轻巧而缓慢地甩一甩袖,月色下的侧脸溢出些许娇美的风流,步伐轻盈地迈到空阔的地方,捻起指来灵动地朝我一瞥;没有配角,没有旁白,就这么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怀抱琵琶别汉君,西风飒飒走胡尘……”
“朝中甲士千千万,始信功劳在妇人……”
唱的是《汉明妃》的王嫱。
我撑着拐,并不懂得去欣赏,只在三步之遥的地方凝视着他。
戏子的身影在黑暗的视野中婉转变幻,熟稔里带着凄绝;这许是他为我唱的,最后一出戏。